第十四章（下） 开胯
程复冬就这样迷迷糊糊被裴临安骗上了开往摇风工作室的公交车，回过神来时已经连人带包被扔在了304教室的门口。
摇风工作室位于二环内的大学城周围，毗邻舞大、美院、附中、一中等多所重点艺术类学府，在一众四层高的沿街商铺中，裴临安选择了靠近边缘城市绿地的一整个单元。
工作室一二层的教室用于上集体课程或举办一些教学排练性质的活动，三楼作为上小课专用的楼层，四楼则是给参加集训同学准备的的宿舍等生活场所。因此刚开始走专业的程复冬，理所当然的和裴临安共享了他自用的小教室。
教室门被推开的一瞬，夏季特有的燥热顺着缝隙溜出包裹全身，程复冬随手拨弄了几下贴在额前的碎发，抬眸盯着教室昏暗的空间刹那被泛着暖意的浅黄色灯光填满。
裴临安跨步进去按下空调遥控开关，一气呵成走到落地窗侧合上窗帘，回头就望见程复冬还呆愣在原地，双手握住门框不肯进来。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心。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早练完早结束。”
程复冬又紧了紧握住门框的手指，干巴巴笑了两声，再次迎上裴临安目光的眼眸染了些许讨好的情绪。
“那个……你看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出去吃个饭的，也没带练功服和舞鞋。”
“这胯也不是今天非开不可……呵呵呵……你说是吧。”
程复冬有些生硬地吞了吞口水，汉字似乎烫嘴，挂在嘴边游荡着，说不出来也咽不回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荒唐又可笑，却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试探性说着下文。
“要不今天……算了？”
裴临安没说话也没动，仍旧面无表情地斜倚在落地窗前的把杆上，看不出情绪。程复冬本就心虚，在视线交汇的无声对峙中很快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后垂着脑袋松开手转身离开。
“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去楼下仓库拿件新的短袖练功服。”
当程复冬再次回到小教室时，裴临安已经在教室中央的空地上摆好了今晚要用的“刑具” —— 一个裹着咖啡色防水皮革的实木条凳。
实木条凳，也就是所谓的“老虎凳”，是令无数舞蹈生闻风丧胆的基训伙伴。程复冬在截至目前的舞蹈生涯中未曾体验过，却对其威力早已有所耳闻。
特别是童年时被裴临安拉着去附中看他在小教室中排练，透过窗看见隔壁女生们在练功凳上低伏痛哭的场景，早已成为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而现如今条凳带给她的视觉冲击力，远比当时强烈，看到的一瞬间，就双腿发软，想要扭头冲去教室外面。
可她不能。
在脑海中曾想象过无数次的噩梦，终于在现实中上演。在心中默念无数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程复冬，还是鼓起勇气靠近坐在了椅子上，吊着一口气平躺了下去。
手指无意识地紧扣住板凳的边沿，双腿蜷缩着抬起，伸直后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打成平角，连睫毛都跟着呼吸的频率颤了又颤。程复冬犹豫再三，还是抖着声线小声开口。
“轻点。”
“求你了……”
裴临安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孩，漆黑的眼眸却不见半点波澜，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作为刚刚胡乱说话的惩罚。”
“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不能。”
修长有力的手指覆上悬在半空中的膝盖，裴临安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手臂发力，黑色短袖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流畅且漂亮。
可惜躺在条凳上的程复冬完全没有心思欣赏人类肌肉发力时爆发出的力量感。只知道在重力和外力双重作用加持下不断贴近地面的距离，和已经呈指数增长在腿根蔓延开的酸涩和胀痛。
骤然爆发出的呜咽划破教室内愈发焦灼的环境，将气氛推向诡异的另一个极端。
韧带无限被拉扯的痛楚正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名为理智的神经。双腿仿佛与肉体分离的强烈不适感愈演愈烈，大腿内侧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
程复冬觉得自己的韧带已经被拉伸到了极致，很快就会达到临界值而绷断。
可她惊恐地意识到，裴临安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掌仍然匀速顶着膝盖往地面送，像是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
韧带被拉伸的疼痛愈演愈烈，连股间都滋生出强烈的灼烧感。汗水和泪水混合在足以称为扭曲的面孔上，脑袋向后仰起，脖颈上浮现出发力过猛的青筋，连唇齿间的呻吟都变了声调。
“200个数。数完放你下来。”
在程复冬以为自己就要昏死过去的前一秒，裴临安终于大发慈悲地停在现在的开度，下达了报数的指令。
只可惜此时的程复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又被口水呛到，咳嗽导致呼吸不畅，从脖颈到脸颊，都涨红得像熟透的虾米。
“不疼你只管慢慢哭，什么时候数完什么时候结束。”
课堂上的裴临安总会严肃到不近人情，在他认为你能做到的标准上，连一丝一毫都不肯退让一分。可课下的裴临安又会嬉皮笑脸地和你打闹。
这种对事不对人的巨大反差感，总会吸引程复冬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也不止一次在刚下课的时候和杨怀薇猛发微信大倒苦水。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程复冬终于颤着嗓音嗫嚅开口，囫囵着缓慢报出一个个数字。她死死闭着眼睛，不敢撞上裴临安看过来的视线，生怕他又要追究没有按秒数报出的数字。
倒不是她故意拖延，只是夹杂着抽噎声的言语，很难连贯起来。好在裴临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控制着脚尖与地面的距离。
韧带被拉伸到极限的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本该麻木的肌肉却在哭泣带动身体颤动的瞬间反复被激活。
难言的疼痛很快从两腿间的韧带处卷上全身，带给程复冬一种万蚁噬骨的错觉。让她几乎想要立刻放弃一切。
指尖无意识的缠上裴临安压在膝窝处的手指，不断发力试图把外力从身体上卸除。
“松手。”
没什么感情的两个字成为压倒程复冬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像溺水却始终得不到救援的人，脑海中突然升腾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邪念。
不让我拨开你的手是吧，那我乱动就好了。
被疼痛消耗殆尽的理智已经不足以让她冷静下来去分析和考量后果，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乱动起来，眼看就要从条凳上斜翻下去，被裴临安眼疾手快的松手扶正。
“别乱动。躺回去。”
程复冬此时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身体仍在挣扎。裴临安微微眯了眯眼睛，直接松开了手。
程复冬在手离开身体的瞬间再次翻身，意料之中的，连人带凳子一起被掀翻在地板上。
程复冬蜷起身体侧躺在地板上，双目通红，不停的抽噎着，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裴临安完全没有上前再次扶起躺在地板上少女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抱起双臂静静看着，冷淡深邃的黑眸深处涌起几分怒火。
“程复冬，你今晚有完没完。”
“我数三个数，过来躺好。”
“200个数从头来过，今晚的事情我不再追究。”
见程复冬没什么反应，裴临安也失了耐心，索性直接开口倒数。
“三。”
“二。”
“一。”
程复冬的理智在裴临安略沉的尾音中渐渐回笼，在数字倒数结束后才小声啜泣着挣扎爬起，连滚带爬地攀上练功凳。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裴临安，冷不防撞进那双毫无温度的深眸里。
“我起来我起来了……咳咳咳……你你你……别生气。”
程复冬哭的嗓音有些哑，急匆匆说出的话被呜咽声打断，只冒出破碎的只言片语，看起来心酸又可怜。可偏偏身侧的男人不吃这一套，飘向她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怜惜。
“现在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
“程复冬，晚了。”
不给程复冬半点反应的时间，裴临安话风一转，只管自顾自地继续讲。
“刚刚报数报到多少了？”
程复冬微微瞪大了眼睛，仔细思考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忆了一般，三位的数字随着理智一起被疼痛淹没并冲散。
她在脑海里盘算是否要随便编一个差不多的数字，假装自己还记得，只是很快就自我否定了欺骗裴临安的想法，毕竟她暂时还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送人头。
在裴临安没什么波澜的目光中，程复冬带着怯意摇了摇头，然后识趣的闭上了嘴。本就悬起的心脏被接下来的审判紧紧攥住，难受的感觉无异于凌迟，她却连反驳和求饶的权利都被完全剥夺。
“不记得了？没关系。”
“那就从200开始，倒数回去，然后重来。”
“记不住我们以后就都这样练。”
脚尖点在地面无规律地敲着拍子，裴临安这话说得轻松，语气淡然到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另一边的程复冬却小心到连大口呼吸的勇气都没有，双腿发抖地躺在板凳上。尽管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在裴临安略带薄茧的双手重新覆上膝窝的瞬间，没什么出息的颤了一下。
“吐气，顶我做什么？再顶就起来去练体能，站不起来没力气绷着了再来开胯。”
刚刚回血的双腿韧带再次被抻开，痛感较于先前更为明显。两股间传来的刺痛感，好像有数百根针刺进她的皮肤。程复冬艰难调整好了呼吸，才顶着干涩又颤抖的嗓音缓缓开口。
“200，199，198 …… 3，2，1，0 …… 1，2 …… 199，200”
程复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数完那401个数字的，腿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使她眼前阵阵发黑，在刺激下似乎连感官都变得迟钝，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裴临安很守信用的在数字跳到200时缓慢松开了手，甚至贴心的帮程复冬收回了早已麻木的双腿。
这时飘向远方的意识才渐渐回到身体，程复冬哭得嗓音发哑，红肿着眼睛坐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连裴临安什么时候离开教室都不知道。
视线中突然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弯曲的手指抓着马克杯的把柄，杯中飘着两片黄柠檬的水还冒着热气。
程复冬抬头透过热浪看着对面的裴临安，人影模模糊糊的，看不太真切，却在灯光下敛去了冷漠的锋芒，看起来温柔又体贴。
程复冬觉得自己应该去治一治眼睛，竟然会在刚下课的几分钟内就给裴临安贴上温和的标签。
可那些温度恰到好处的鲜柠檬水，适时递过来浸过水又拧干的湿毛巾，不动声色的贴身陪伴和手指抚在脊背上的安抚……又总会让程复冬的心脏颤了又颤。
程复冬晚上哭得崩溃，从眼睛到鼻尖都胀红了一圈。怕家里人心疼又唠叨不停，直接发消息说去裴临安家里住几天，美名其曰方便暑假集训。
正偷偷摸摸办理登机手续的程行舟和孟瑶看到消息后长舒一口气，他们怕程复冬知道他们要去旅游也要吵吵闹闹的跟着走，索性趁程复冬去吃饭的时候悄悄提着行李箱离开。现在看来，留在茶几上的字条也已经没有用了。
就像很多东西存在目的也只是应对不时之需那样，事情平安度过后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不再有被告知他人存在的必要。
今晚最后因为疼痛而胡乱跳过的数字，和那些快到烫嘴的连读，程复冬不再记得，裴临安也都不打算再追究了。
🈶隐藏结局: 回裴临安家后，一些书房夜谈和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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